不要以搞工业经济的思维搞乡村产业，这是我一直主张的观点。其深层的原因，就是乡村产业的对象是生命物，工业产业的对象是非生命物。按照技术创造物质，文化滋养生命的原理，我们则将乡村产业看成是艺术产业，城市是技术产业。

我们生活在一个美丽不见得美好的世界

当代农业从化学农业向有机生态农业转型的过程，必然伴随着从技术产业向艺术产业的转型。为什么近代以来工业科技进步的过程，是一个科技替代文化的过程，其背后的原因在于艺术与生命密切相关，艺术是生命的最高表达。我们面对的生命世界，不仅是一个生生不息、自我繁殖、自我进化的自组织世界，而且也是不断创造美的世界。生命世界繁殖形成竞争，一直伴随着创造美的竞争和生命世界交配权的竞争过程，不仅仅是力的竞争，也是美的竞争。从昆虫到植物，从动物世界到人类，无不如此。

(资料图)

现代工业化世界，在创造出大量非生命物质的同时，我们也为此付出代价，也是地球生命之美遭受到破坏的过程。现代人类生活在一个物质过剩的世界，同时也生活在一个远离生命美滋养的世界。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，是一个充斥着过多外在美的、美丽而不美好的物质化世界。生命是美好的，美好的生命之美，不是单纯的美丽，而是源自生命内在活力的美好之美。

古代手工业是融艺术与技术于一体的艺术产业

古代农业、手工业、建筑业、商业等所有产业，首先是艺术产业，然后才是技术产业。中国古代乡村产业，就是按照生命规律而进行的产业。宇宙生命生生不息的创造过程，就是一个创造真善美的过程，而美是生命创造性表达的最高形态。从青山绿水到蓝天白云，从百花争艳到百鸟争鸣，从五彩蝴蝶到健美的马牛、雄伟的狮虎等，无论人类有多么大的创造力，但人类在美的创造上尚未超过自然。我们经常说女孩子美得像花一样，但很少倒过来说花美得像人一样。这说明人类不是生命世界中最美的生命，自然造化没有把所有的美给人类，但给与了人类追求和欣赏各种美的能力。

按照生命进化的过程，人类作为智能动物, 是最后才登上了生命世界舞台的。作为人类祖先的猿猴，当它来到这个世界时，大地已经被狮子、老虎、牛羊所占领, 天空被飞翔着的各种鸟类所控制，给它留下的空间，只有上不着天，下不着地的树，成为赖以生存的空间。正是由于人类祖先生存环境的恶劣，才迫使类人猿走向用智慧来弥补自身缺陷的进化之路。所以，人类成为动物世界最有智慧的动物，但不是最美的动物，正因为如此，人类才有动力把世界各种美进行再创造用于人类生活。

未来乡村产业是比现代工业要求更高的艺术产业

创造美是生命的专利，将各种自然美进行再度创造是人类的专利。由于农业经济是生命经济，所以古代农耕文明时代的乡村产业，也是一个创造美的艺术产业。已经远离生命美滋养的当代人类，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没有毒的生态农业经济，还需要一个有美滋养的艺术乡村产业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未来乡村产业是比现代工业要求更高的艺术产业。

也许有人不这样认为，认为现代机器也能创造美。其实，没有生命的机器最多只能复制美，而不能创造美。美永远是生命的专利。中国古人讲心灵手巧，人类对美的需要，将会导致近代以来被机械化替代的手工艺、手工业产业的复兴。比如一个画家，用毛笔画的山水画，另外一个画家使用一台价值几千万元的机器人也画了同样的山水画，哪张画更有价值?按照工业经济学，机器人的画更值钱，因为这张画包含了对机器人的投资。但是从真正艺术价值看，手工画的画更值钱，因为这张画包含了生命的价值。在艺术上生命比机器更有价值。同样齐白石的一张画，拍卖两千多万元，把齐白石的一张画用机器打印出来就是两块钱。

所以，未来乡村产业是艺术产业，这是乡村产业增值的重要途径。 如果我们用发展工业经济的思维发展乡村产业，乡村产业所拥有的生命的美学的价值，就不能释放出来。比如农业生产，按照工业生产的标准，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只能是机械化。即使农业发展机械化了，仍然没法与工业效率相比。所以，即使在美国的现代化农业, 也需要政府补贴。但农业生产能够按照生命规律，作为一个艺术产业来对待，比如目前流行的农业采摘业、观光农业，耕读农业、自然教育农业等，其农业经济的价值就不是单纯满足食用功能的价值，而是农业生命释放的美的价值。比如，在路边买1斤樱桃30元，到园中采摘1斤90 元，按照工业经济学，为什么付出了劳动还要多付钱，这是不合理的。但用农业艺术经济学来解释，因为采摘过程感受了樱桃的生命之美、 艺术之美。

以生命的价值、艺术的思维重新看到乡村产业，是乡村产业发展的新思路、新途径。乡村产业发展不仅仅需要技术创新，更需要文化创意，乡村产业是艺术与技术一体的产业，这是未来乡村产业发展的新模式，新思路。

【作者系中央党校(国家行政学院)社会和生态文明部教授】

此文选编自张孝德著作《大国之本:乡村振兴大战略解读》

关键词：